《聊斋志异》中狐女群像探析之六

狐女形象形成的动因,作者在狐女身上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使得狐精故事带有很鲜明的主体意识。作者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描画狐女,其原因主要有两点:1.作者对狐事的兴趣。2.狐女是作者的代言人。

作者对狐事的兴趣

《聊斋志异》中写了很多狐女的故事,不可否认是出于作者的兴趣。在作品中谈鬼说狐,都属于“志异”的立旨,人间固然也有异事,但总不及鬼狐事更具奇光异彩.此类作品足以充分展开想象,打破人世的种种局限,表现作者的精思妙想,实现别一种美学追求。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编。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积益多。”这里明确地表明他酷嗜搜神记异,进行小说创作,散居四方的友人都知道他的这种爱好,都热心向他提供可资写作的素材。

《狐梦》一篇,最能看出作者对狐事的兴趣。此篇写的是作者的朋友毕怡庵的一个梦。开篇即说这位朋友“尝以故至叔刺史公之别业,休憩楼上。传言楼中故多狐。毕每读《青凤传》,心辄向往,恨不一遇。因于楼上摄想凝思”,于是便进入了这个有声有色的梦境。这个梦做得很长,果然有所遇,得与狐女姊妹做了许多有趣的事。梦醒后,女至暮又来,曰:“姊妹怖君狂噪,故托之梦,实非梦也。”一夕,狐女问毕曰:“君视我孰如青凤?”曰:“殆过之。”曰:“我自惭弗如。然聊斋与君文字交,请烦作小传,未必千载下无爱忆如君者。”文后作者写道:“康熙二十一年腊月十九日,毕子与余抵足绰然堂,细述其异。余曰:‘有狐若此,则聊斋之笔墨有光荣矣。’遂志之。”,蒲松龄四十三岁,正是他在毕际友家坐馆之时,绰然堂就是蒲课徒之处。这位毕怡庵无论是否真有其人,这篇小说都表明了作者对自己所写的狐女小说的喜爱和自信。

正文中写到“毕每读青凤传,心辄向往”,“君视我孰与青凤”,都是自作文自引用,自我欣赏之心态如见,他憧憬着“千载下”的“爱忆”,他深信他的狐女小说会广有知音的。事实确是如此,《九尾狐》第一回说:“至于蒲留仙《聊斋志异》一书,说狐谈怪,不一而足。其中如《青凤》、《莲香》等传,情致缠绵,有恩有义,令人读之神往,翻以未遇斯怪为恨。”《阅微草堂笔记》记有这样一件事:东昌有一书生,夜行效外。忽见甲第甚宏壮,私念此某氏墓,安有是宅,殆狐魅所化欤?稔闻《聊斋志异》青凤、水仙诸事,冀有所遇,踯躅不前。蒲氏笔下的美丽狐女具有如此强大的艺术魅力,改变了人们传统的“狐媚”观念,以至世间痴儿呆男竟希盼有青凤之遇。正是由于蒲松龄对狐故事的浓厚兴趣,所以在他的笔下出现如此众多的狐女故事。蒲松龄写狐女,是用写人的方法来写她们,她们都具有风华绝代的美貌,具有与人一样的人性美和人情美。

狐女是作者的代言人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的自序中写到:“独是子夜荧荧,昏灯欲芯,萧斋瑟瑟,案冷疑冰。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在这辛酸的话中发出:“知我者在哪里?其在黑塞间乎!”的感受。可见,蒲松龄假虚拟狐鬼故事以抒发情怀,寄托忧愤,已经成为主导的创作意识。联系蒲松龄当时的长期经历和处境来看,可见在狐女的身上,倾注了作者太多的主观意识和个人情感。

蒲松龄一生热衷科举,却屡不得志,直至71岁时才成岁贡生。早年“学而优则仕”的梦想成了泡影,他被无情地抛到了主流社会之外,成了一个十足的失败者,这使他的精神处在严重的困顿之中。蒲松龄又缺乏其他的谋生手段,为了生计,除了做过几年幕宾之外,主要是在本县西铺村做私塾教师,舌耕笔耘,几近40年,可谓潦倒一生。在这40年当中他远离故乡,虽然已有妻室,但是长期的分离,使他享受不到家庭生活的欢乐。现实的遭遇,让他的梦想破灭了,然而作者却把更殷切的梦想寄托在自己的作品中。

正像弗洛伊德所说:“梦是愿望的达成”。在这个美妙的梦境中,他成了那一个个贫寒不遇的书生,却得到了狐女们的垂青,拥有了种种惊喜和艳遇。这些狐女不但貌若天仙,美仑美奂,又有着迥绝世俗的清纯性情和聪颖机灵的智慧。她们大胆热情,在书生抑郁苦闷之时,逾墙而进,叩斋而至,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她们不计较书生的穷困低微,而是对他们格外尊重、赏识、仰慕,并能冲破凡世女子的一切闺范和男女交往的礼节大防,给予书生极大的精神抚慰,让书生们的心身都得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实际上,这正是作家的理想与情感的寄托,反映了男性作家的某种潜意识。由此可见,狐女形象是作者的代言人。

作者以狐女作为描写对象,灌注以对人情世故的深刻体验和审美感悟,表达作者积极人生追求和审美理想的载体,获得了质的升华。作者写她们聪明、智慧、执着地追求人身自由和个性解放;写她们爱憎分明,对美好的事物和幸福的生活有着热烈的向往;写她们不怕艰险,不畏强暴,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去帮助那些遭受天灾人祸的小人物。作者以狐写人,赋予她们以灵性,她们神出鬼没,不受任何社会、自然条件的限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帮助别人达到目的。她们身上这种美德和神奇力量,正是作者美好理想的艺术再现。

水一样纯净,玉一样莹彻,花一样时刻展露她的笑靥和心灵的婴宁;善良美丽,纯洁聪慧,不同流合污,不贪图荣华富贵的小翠;俏丽机灵,无私地为朋友治疗病毒的娇娜;勤劳而热情,真诚相助,抚危济困的红玉……,她们虽非人,却饱含人情,可亲可敬,她们大多是作者心中的理想人物,体现了作者对美好事物的热烈歌颂和追求。狐女带给人们的是无限的美感和绵长的回味,她们可爱的性格、美好的品质、以及丰满而独具个性的艺术形象将永远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永久动人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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